高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多久的事情了,怎麽现在还如此清晰?如墨汁在水里晕染,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件件重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。
脚蹬马靴,手里玩着短马鞭,那个少年用着睥睨一切的目光看着他。阳光太过刺眼,让他反而看不清这少年的长相。怔忡时,自己被父亲强拉着,低下了头。
「小儿无状,请二殿下恕罪。」
「原来是安信侯。」少年的声音里多了一点讥诮,「他是你儿子?」
「是,正是犬子。」安信侯枫楠曼声应道。
「是吗……」下巴一紧,枫灵的脸被他抬了起来。那是一张桀骜不驯的脸,有着目空一切的神情。枫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少年。「哦……安信侯,你儿子长得不是太像你呢。」
枫楠看了看自己的儿子,枫灵看起来对二皇子毫无惧意,两个人四目相对着,视线像是黏在一起一般,谁也没避开。枫楠眉头微皱,偷偷地拉了拉儿子的袖子。
「殿下,微臣还要带他去晋见陛下,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,微臣想就此告退。」
「去见父王?」明洛元泰目光一冷,松开抓着枫灵下巴的手,转头对枫楠说,「自己不够用,还要把自己的儿子也献给父王吗?」
枫灵不解地看着父亲,枫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。枫灵伸出手,握住了父亲藏在衣袖中微微发抖的冰冷的手。自有记忆时,父亲就很少笑过。身体里有一半蛮族血统的枫楠长相俊美,号称北兆的第一美男子。母亲是什麽模样,枫灵从来没有见过。听说生下自己之後不久,她就过世了。对枫灵来说,身兼母职的父亲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。每次见到父亲疲倦回府时脸上那种忧郁苦闷的表情,他就很难过。可是除了偎在他的怀里,握住父亲的大手,年幼的自己什麽也做不了。
「殿下开什麽玩笑。」枫楠面无表情地回答他,「天下是陛下的,臣下、犬子,便是殿下您不也都是陛下的吗?」
明洛元泰冷笑了一声。
拉着枫灵的手,枫楠行了个礼,便自明洛元泰身边离开。明洛元泰一直看着那对父子的背影,直到枫灵转过头,两个人的视线再次对上。
明洛元泰哼了一声,立刻转过头去,却又忍不住又去看。直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树荫之後。
「殿下?」身边的小太监轻轻地出声提醒他,「时辰不早了,您再不动身,骑射师傅又要念叨了。」
明洛元泰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。想了想,一把拉住小太监的领子。
「小全,去,跟着安信侯他们,看看他带儿子进宫来到底有什麽目的。」
「可是……殿下……要是被陛下知道了……奴、奴才……」
「不中用的东西,我不管你用什麽办法,只要回来告诉我枫楠为什麽要带他儿子进宫。他儿子……叫什麽来着?」
「是、是,小的知道了!」小全点了点头,提着宫服下摆快步跟了过去。
第二天一早,北兆王下旨,二皇子明洛元泰受封太子,移居沛德殿。安信侯枫楠之子天资聪颖、温厚敦和,着令即日起任太子侍读,领玉牌,十五岁前可自由出入皇宫。
枫灵那年八岁,明洛元泰十二岁。
「爹,昨天咱们碰到的就是太子吗?」枫灵入宫前,拉着父亲的手问。
「是,他就是太子。你跟他一起念书时千万要注意,不可凡事落人後,却也不可以越在太子之前。」
「哦。」枫灵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,脑中全是那双乌黑透亮、桀骜孤高的眼睛。「可是他不是二皇子吗?怎麽会是太子?」
「大皇子是庶出,二皇子才是嫡出的。」枫楠摸着爱子的头发,轻轻叹了一口气,「你去当伴读,凡事需审慎,太子虽然年轻,但做事果决强硬,极有乃父之风。他对为父一向心怀介蒂。你陪在他身边要小心、小心再小心,莫让他抓到把柄。你个性太过刚烈,遇事不知圆通,我实在是很胆心你……」
「别担心,爹,孩儿知道该怎麽做。」抱了抱父亲,其实枫灵并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做,但只要这麽说,父亲的心情便会好。想到可以再见到那个少年,枫灵的心便雀跃起来。有点怕,又有点高兴。